12月14日,在太平洋的兩岸,美國和中國,先後發生了兩場血腥、冷血的弒童案。在康涅狄格州的一所小學裡,冷血的槍手殺死了27人,其中20名是兒童;在河南光山,冷血的刀手砍傷了23名學生和一名成人。
儘管光山事件中無人喪生,但這兩場血案都令人髮指地直接針對年幼的兒童。讓人心碎的,卻並不僅僅停留在慘案本身之上,之後發酵出來的冷熱之分,卻更令人寒心。
15日晚間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在頭條播出了康州弒童案,並且播發了胡錦濤主席的唁電;然而,關於光山的新聞,卻蹤影難尋。
然而,在三天之後,光山事件在當地政府官員打遊戲、「討論沒有意義」,光山教育的光輝成就等等新聞的促發,和微博上重新晒出光山縣政府「小人民大會堂」辦公樓林林總總輿論之後,佔據了中國多數媒體的重要位置。而此時,中國媒體對於康州血案,似乎已經失去了關心的熱度。
自然,這和14日之後兩個國家中所衍生出來的種種舉止有著至為密切的關係。關於康州血案的細節,一點點披露出來。凶手的背景和成長經歷,受害兒童和成人的姓名身份,校長和老師在血案中的英勇行為……美國下了半旗,歐巴馬總統到場弔唁,落淚演講,痛訴數年來種種校園槍擊案。作為一個政府,該做的都做了,於是,輿論再次迅速地轉入了冷靜反思,留下了一個幾乎無解的問題:控制槍支問題,和對於凶手心理狀態的解析。
而關於光山血案,應該檢討的細節卻一點點地在消失。校園的保衛在哪裡?老師們哪裡去了?官員們在做什麼?凶手的名字怎麼會搞混了?為什麼做了一個心電圖就認定凶手就是精神病患者,後來又說是癲癇患者?為什麼閔擁軍的父親在竭力否認受到末日論影響的前提下,官方卻一再一口咬定這就是原因?於是,輿論的詰難一波高過一波,但是慣例地,對於真相的追尋和體制的解析,再一次演變成了尋找替罪羊的遊戲和表彰英雄的醜劇。
這兩起血案的發生和處置,成為了一次對於人們常識觀的考驗。一邊是依據常識的自然行為,而另一邊,卻是反常識的官場例牌。
常識是:對於美國而言,槍支管制乃是涉及到一個長期美國政治角力的難點。一邊的爭論是必須管制槍支保證民眾的安全,另一邊的爭論是擁有槍支乃是民眾抵禦權力入侵的基本人權。制度層面的反思早已爛熟於胸,而雙方都各自有著強大的民權力量支撐。歐巴馬的講話或許看起來毫無用處,但是這就是政治層面所能給到的答案。除非在槍支管制的民意上有重大的傾斜,任何一個政客都無能為力。
反常識的是:匆匆忙忙地要給凶手一個使任何其他人都免責的定性,罔顧其中有著千千萬萬無法還原的真相;急急忙忙拋出幾個替罪羊,掩住那些家長親屬的嘴巴不讓他們說話,表彰在這個血案中所謂的英雄事跡和處理幾個官員,教育口趕緊宣傳光榮事跡以求彌補對官府造成的創傷。在迅速而有效的遮蓋行動下,這件事就像水上蓋沙,無影無蹤,消失在人們的眼瞼之中。另外一個新聞熱點出現,光山的大小官員鬆了一口氣,各自繼續自己頂戴花翎、彈冠相慶的生活。
在美國,校園槍擊案實在也是數見不鮮,就好像各類變態殺手、末日論者、無政府主義者、反人格者所製造的種種悲劇那樣,常常見於報端,以至於我們常常喟嘆人類是一種多麼不完善的物種,無論怎樣的教育和防範,都無從避免悲劇的發生。我們因此而同情、悼念和悲傷。
可是在中國,每當一次慘案出現的時候,我們往往有著無法抑制的憤怒和困惑。因為幾乎每一場慘案,總是伴隨著掩蓋、推卸、逃避和制度的冷漠,以至於到最後我們吞嚥下的,總是違反我們作為人類常識,使我們無法接受的結論。光山今年的三起弒童案,還有去年的多起弒童案,以及校巴事故、性侵兒童、虐童致殘等等,總是一場又一場的人禍。
當我打開網站看見康州那些兒童的照片和他們的名字的時候,心裏充滿了惋惜和痛楚;可是迄今關於光山的兒童,我只能看見23這個冰冷的數字,他們沒有名字,沒有照片。他們很多人被砍斷了手指、砍傷了身體,他們還那麼小,將如何渡過他們那麼長、那麼長的一生呢?他們原本就困頓並背井離鄉出外打工的父母,又將如何負擔他們今後的生活?
這一切都無解,因為,很快,就不再有人關心了。
於是,每一次這些反常識的行為,所推導出來的,都是許多人一生都無法治癒的傷痛,和給這個社會留下的一道巨大傷疤,和我們對於這個國家的兒童的命運、他們的處境、他們的生活深深的恐懼、絕望和悲慼。
我們能夠接受人類的不完美,和這個世界突如其來的災禍,因為這的確是生命的一個部分。但是我們卻無法接受對於人性的漠視,和對於常識的蔑視。畢竟,無論如何掩蓋,我們還是生活在一個充滿常識的世界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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